温岭乡村艺校春季班开课了。
吉他老师庄道斌总在课后被学生团团围住,请他再指点下,“拖堂”成了常态;当旗袍课遇上踏春,渔嫂林小飞和姐妹们在桃林中上演旗袍秀,和姹紫嫣红的春色相得益彰;插花课学员李琳琳兴奋地在朋友圈晒出第一次亲手制作的花艺作品:“看到自己的作品有模有样,成就感满满,这门课,大爱”……
乡村艺校,如今已似星火般散布于温岭全市16个镇(街道)综合文化站、580多家农村文化礼堂和社区文化家园等基层文化阵地。自2020年首次开班以来,乡村艺校开设了台州大鼓、瑜伽、扎染等84个门类、2500余期免费培训课程,5万余名群众报班、上课,为生活增添了一抹亮色。
公共文化服务下沉基层、办得红火并不容易。温岭乡村艺校成功激活了基层文化一池春水,成为群众向往的超级“红校”。这所“红校”是怎么办的?日前,记者前往温岭各地探访。
温岭乡村艺校在岙增张村文化礼堂开展舞龙培训。 受访者供图
送到家门口 上什么课村民说了算
自称“大老粗”的陈仙德年过不惑,在泽国镇经营一家机械小厂。事业顺心、家庭美满、闲暇时间多了,他便惦念上了儿时的音乐梦。
起初,陈仙德以自娱自乐为主。“身边的人都说,我长得就不像会唱歌的”,但《走过咖啡屋》等老歌,他一唱就令人惊艳。这样一副好嗓子,在家门口乡村艺校2020年第一期声乐普及班的第一堂课上,便被老师相中,陈仙德从此成为泽国镇水之音合唱团的男低音,他的音乐梦就此扬帆起航。
“戴仙根、徐继业……每周一次的课程,来上课的都是当地鼎鼎有名的音乐老师。五六十个学生各村各行各业都有,一学期后,好些人成了合唱团的主力成员。”谈及逐梦之旅,陈仙德眉飞色舞,“刚开始上台腿都是抖的,现在好多了,中高低音默契配合,我们还在温岭第六届文化礼堂艺术节合唱大赛上获得了大奖。”陈仙德感慨道,“如果没有乡村艺校,我这样的大老粗,谈何音乐梦?”
像陈仙德这样的文艺人,如今在温岭乡村不是少数。“从村里的赶戏可见一斑。”时至今日,温岭市文化馆馆长张一彦记忆犹新——无论哪个村,只要有戏开唱,再简陋的戏台,都挡不住十里八乡人们的热情。“如果是村民上台,那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其中有不少老人,步履蹒跚却场场不落。村里人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不比城里人少半分。”
如此需求,如何满足?“我们把文化送下去,送到村民家门口去。”张一彦告诉记者,温岭做了一系列尝试:2012年推出“书香机关”公益文艺培训,但高门槛、小众化;2017年,“书香机关”拓展为“艺飘社区”,但局限在城区;直至2020年,依托农村文化礼堂,零门槛、不收费、高品质的温岭乡村艺校开课。
“送文化可不能是艺术家的‘独奏’,只有成为村民与艺术家的‘交响’,才具生命力。”张一彦说,“上什么课、学什么内容,村民说了算。”
经过数年的实践,温岭摸出了一条送文化的路子——先由市文化馆培育镇街文化特派员,再由文化特派员摸排村里的文化骨干,然后以这些文化骨干为基础建立师资库。目前,温岭共有30余名镇街文化特派员,师资库中约有300名教师。有了这些基础,各村文化礼堂管理员搜集村民诉求,并据此在师资库中找老师,尽可能按照大家的意愿开班。
比如,一些村民提出想学扎染,最终也匹配到了老师——蒋锦燕,她是温岭本地人,在石桥头镇三透里文创园开了班。
艺校从2020年开课以来,学生们热情很高。“每年开设春秋两学期课程,每期12节课,都会从头到尾,带着学员完整体验一次扎染。”蒋锦燕介绍,他们从刻板做起,浸布、刮浆、浸染、清洗、晾晒……每件作品都是独一无二的。
体与艺,如影随形。
应群众需求,2021年起,温岭乡村艺校暑期增设了体校课程。“人气同样很高。”温岭市体育事业发展中心主任周航辉介绍,增设的体校课程,包括足球、排球、瑜伽、门球等,截至目前共开展相关培训近500场次,掀起一股乡村全民健身的热潮。
乡村艺校学员表演水兵舞。 拍友 戴美乐 摄
种在乡野间 用热爱浇灌文化种子
“起初,我要上门挨个动员。”泽国镇上汇头村文化礼堂管理员叶玉娟回忆起第一期乡村艺校时的场景,“一个班名额都没报满。”在她看来,村里包括她在内,很多人偏保守、羞涩,“你让我一个人去学什么,很难为情的,不想去。但左邻右舍都去了,你喊我、我喊他,大家就都去了。”
现在,上课全靠抢,门门课都要掐点拼手速。“热门的课程,秒没!”2024年春季班,开启报名通道不到一周,进入线上课程页面,只见269门课都在右上角标上了“报名已结束”字样,抢得最快的一门课茶道,分秒之间便已满员。叶玉娟今年也没抢到心心念念的瑜伽课。
“在场地允许、不影响老师授课的前提下,乡村艺校允许蹭课。”张一彦告诉记者,有的课程,学员会从原定的20人左右发展为四五十人,直到教室挤不下为止。
送到家门口的文化种子,在热爱的浇灌下,在乡野间生根发芽、蓬勃生长。
根据学员学习情况,“2022年起,不少门类都增设了提高班。”张一彦介绍。
泽国镇居民阮贞云期期抢到家门口的古筝课,被大家称为“幸运儿”。在家门口的乡村艺校2期基础班、4期提高班,几年来她一期没落。
每天花半小时练习,这个习惯阮贞云也雷打不动坚持了3年。“时间大多花在打基础上,古筝毕竟没法一蹴而就。”她告诉记者。
阮贞云在一个古筝班微信群中,“我们白天工作、晚上练琴。老师也在群里,每天督促我们练琴,有时也会线上指导。”阮贞云说,“能坚持下来,最直接的动力就是演出。”去年底,她所在的古筝提高班12人的学习劲头达到了顶峰,“当时想着,很快就是泽国镇村晚表演了,得抓紧练啊!底下坐着的可都是熟人,上台磕磕绊绊的,那不是闹笑话吗?”
一番努力获得了回报。泽国镇村晚演出时,古筝提高班12人奏响了一曲《春江花月夜》,曲毕,掌声、欢呼声久久不停。
据统计,2020年以来,温岭已举办镇级汇报演出90余场,村级汇演、晚会1300余场;村运会以及其他体育类赛事活动580余场,场场都很精彩。
“举办演出、赛事,给学员一个成果展示平台,让大家学有所得,这大大提高了报班、上课的积极性。学员积极性高了,更能出成绩,并进一步撑起各式演出、比赛。”张一彦解释。
同时,温岭将乡村艺校与文化礼堂月竞赛、月达标、月评估活动结合在一起,通过活动标准化赋分,形成各地你追我赶、比学赶超的良好态势,激发运行管理内生活力。
学员努力向上,对老师的要求也水涨船高。“现在上课有压力。”胡永秋曾全国驻场表演20多年,现是松门镇淋头村、幸福村以及石塘镇海港村乡村艺校的非洲鼓老师,“现在有的村甚至有拿过好多奖的艺术团队组团来进修。学员们很认真,不拿出毕生所学认真教,根本不好意思。”
红火的乡村艺校,还引来了外地人才前来任教,比如四川大凉山的彝族小伙阿扭什古。“当时接到电话,对方毛遂自荐想来教陶笛,说实话,我有点惊讶,又很欣喜。”大溪镇综合文化站副站长阮赛赛说。记者找到阿扭什古,问其原因,他直言:“很简单,想让更多人认识陶笛、学习陶笛。”
书法课上学员们在刻字。 受访者供图
孕育新风尚 促进社会和谐互睦
一般人可能很难理解,曾获得众多书法奖项的书法家程文波,会在耳顺之年把书法课堂开到乡野间。
程文波长相清爽、举止儒雅,说话不紧不慢。他说:“我有点理想主义。”因此,当松门镇综合文化站问他是否愿意去乡村艺校教书法时,他欣然应允。程文波设计了各种教学计划,指向脑海里的诗意场景:学会了书法的村民,在劳作疲惫时捡起几块老船木,顺着木头本身的纹理,刻出大海的韵味,“这是在海边,跟这里的渔民一起生活,练书法、玩木刻,才能有的感觉。”
原来从事工艺品加工的温岭人吴良永是程文波的得意门生。“刚开始是教吴良永书法、带吴良永练字。后来,吴良永琢磨出自己的风格,成了班里最活跃、最有成果的学生之一,然后也可以当老师了。”程文波介绍,这几年,吴良永举办了多次散发着海洋气息的“海角刻字”个展。“海角刻字”逐渐成为继“海角版画”和“海洋剪纸”后,温岭的第三个海派艺术形式。“现在吴良永已经去金华市书法家协会刻字委员会当副秘书长,只能等他空闲时,才能过来给我们乡村艺校书法提高班上课。”
像吴良永这样当上老师的优秀学员,在乡村艺校并不少见。
温岭村民普遍喜欢舞蹈课,几乎村村都开设。今年75岁的舞蹈家季兰花,自2020年接受大溪镇综合文化站管理员的邀请,在乡村艺校任教以来,至今为止共上了200余节课,教过300多名村民,“找到不少好苗子,他们现在都能带学生了!”谈及自己的弟子,季兰花十分自豪,“油屿村春季开班的中国舞课,就是我的学生林仙培在教。”
通过乡村艺校,温岭共培育了143支优秀乡村艺术团、3500余支文体团队、2万余名文艺骨干,相当一部分优秀学员被吸纳进师资库。
老师和学员展示扎染课课堂成果。 拍友 蒋友彬 摄
乡村艺校也是社会和谐互睦的催化剂,助力温岭留住原乡人、吸引新乡人。
大溪镇是外来人口约9.5万的全国泵与电机产业重镇。“以前,下班没事就跟来打工的同乡一起打牌、搓麻将。”新大溪人曹全秀一边翻看微信朋友圈一边感慨,自从乡村艺校开班以来,“这几年都是吃完晚饭,就三五成群往文化礼堂赶,大家伙儿一路上说说笑笑,气氛好得不得了。”
参加乡村艺校学习后,曹全秀通过线上打卡聊天、线下约课训练等方式,很快便融入本地大家庭。
乡村艺校还在深入发展。温岭市文化中心即将正式运行,温岭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戴曦敏告诉记者:“我们已经有计划,将尝试在文化中心开发更招年轻人喜欢的课程,比如脱口秀、街舞、戏剧等,让这所‘红校’始终保持旺盛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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