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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爿天空
2023年04月23日 来源: 潮新闻 柯春晖

  那时候天很蓝,太阳照在地上,能够听得见声响

  还未被命名的花花草草,漫山遍野,直到天的尽头

  天气晴好的时节,我和我的同伴,像无事的少年

  整天东游西逛,自在地出没在,能够到达的每一片水域,心中满是好奇和遐想

  曾经,我在三亚海南热带自然博物馆参观时,看到玻璃展柜里一条一尺来长的化石鱼,嘴微张着,似乎想诉说。回到北京后,这画面一直挥之不去,于是诌了几行诗,题目叫《一条化石鱼的诉说》,以上是诗的开头。

  借化石鱼之口,说的是远古的事,脑海里萦绕的却是家乡的溪山大地、蓝天白云,是自己从不曾失落的那一份记忆。

  烟霞深处

  我的童年是在仙居一个叫柯思的地方度过的。

  柯思地处括苍山余脉的深处,在仙居县城的西南方向,距离县城有四五十华里。村子依山枕水,呈东西向展开,一条高低不平的石子和石板路贯通东西。源自西边山上的九思溪向东自村前流过,汇入村子东边自南往北流淌的蓼溪。蓼溪两岸,青山夹持,堤岸齐整,河水清澈。村子的东、南面,隔着河、溪,各有一个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的村子。四周的山上,层层梯田和树丛之中,散落着一些村落、人家。村子东面的东岸山,巍然挺拔,西面的保将岩,庄严肃穆。平日里,即使是天气放晴的日子,四周的山峦也常常笼罩在云雾里,山岚阵阵,风光无边,曾经有人用烟霞深处来描摹柯思村,十分贴切。

  这是我记忆中的柯思。如今随着时代变迁和高速公路的通达,村子的形胜已发生很大变化,但轮廓还在,四周的山峦依然。多年以后我才得知,村庄原是温、台、绍、杭南北便捷古道的隘口之一。村子西边是仙居山脉最精华之所在,西北向是景星岩,中间由近及远是沙坑和神仙居,西南向不远处便是被称作“江南最后香格里拉”的公盂岩。

  柯思是仙居柯氏人的主要聚居地,是有着千年历史的古村,是元代著名书画家柯九思的故里。村子取名于柯九思,曾经叫九思乡,也叫柯思岙。用人名来命名一个地方,在仙居属于独一无二。村子里原先有一个祠堂,形制完整,建筑考究,雕梁画栋,原先的柯思学校就设在祠堂里,可惜后来某年的一场莫名大火,将一切化为乌有。

  春日里,杏、桃、梨花带雨,次第开放,草长莺飞,燕子归来,水田里蛙声一片。夏日里,蚊蝇滋长,蝉鸣枝头,稻禾阵阵,从灌浆到颗粒饱满到被收割。此时经常会有雷暴天气,午后常常会有太阳雨,时常伴有彩虹飞架在溪山上,景象绚丽。秋日里,平地和山坡上黄灿一片,是晚稻和玉米收获的季节,溪头坡地、旷野疏林里的红枫、乌桕红艳夺目。冬日里,时常会有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如期而至,弥漫山林田地,迷茫通向外界的道路。大人们揪心田地里的作物会不会被冻坏,孩童们则开始数着过年的日子。

  正是在这里,柯思的先人们纵横山林。他们在这里出生,辛勤劳作、生儿育女,在这里老去。

  草木童年

  我8岁时,母亲给初中毕业不久的我姐在临海找了一份临时工作,柯思这边便只剩下父亲、大哥、我,还有外婆。父亲、大哥每天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外婆那时年事已高,还有一双小脚,行动不便,我便在上学的同时,开始打理一家人的一日三餐。每每周围的小伙伴放飞自己的时候,我却围着菜地、镬灶头和牛羊猪圈转。

  周末或节假日,我和当时的小伙伴们一样,会出门斫柴、割草或是放牛。山里孩子,斫柴是个基本功,也是个体力活、苦差事,还是个危险活。我们经常比谁爬得更高,斫得更多,挑得更多。夏天,我们早早出门,早到月亮还挂在半天、启明星在东山顶上闪烁。斫柴过程中,遇到蛇或马蜂窝,或者被针刺扎了、被刀伤了,或者从山上摔下来,都不意外。

  这铸就了自己童年的底色。这样的童年,使得后来我在读《论语》的时候,对圣人所说的“少也贱,故多能鄙事”颇能感同身受。即便如此,快乐还是有的,这或许是孩童的天性使然。

  溪山大地

  柯思四面环山、溪谷纵横,周围十里八村。我有一群年龄相仿的小伙伴。那时的农村孩子,常常处在“放养”“散养”状态,田垄地头、溪山大地,给了我们像草木一样顽强、茁壮成长的空间。

  把学校的课桌拼起来、中间放几块砖头当乒乓球桌,你推我挡;捉迷藏,打老K,做陀螺,造木枪;用溪椤、柳树皮做树皮唢呐,尿尿和泥,在田垄沟里乱滚;上树掏鸟窝,下河捞鱼虾,削水片,堆雪人,打雪仗……不同时节,有不同的生活、不同的嬉法。

  最快活、最惬意的是夏天。

  学校放暑假,在临海教书的母亲和读书的二哥会回到家里。这个时候,我便成了“有娘的孩子”。南方三伏天的日头,毒辣辣的,光脚踩在石头上,滚烫。河道沟汊便成了我们最好的去处,游水嬉戏、抓鱼捞虾,是我们的日常功课。甚至于见到有水潭的地方,大家便脱得光光的,下去扑腾,或是在有岩壁的深水潭比赛“跳冰棍”。

  有时候在想,童年是属于夏天的。许多本领甚至道理,是在与小伙伴们一起玩时学会的。有调皮捣蛋的,偶尔惹是生非:把青蛙什么的放到女同学的课桌里,结伴去偷摘别人家果树上的果子,拿石头、棍棒、树枝追打小动物,凑在一起讲鬼故事……

  那时的生活条件普遍困窘,小伙伴赤脚走在石子路或是碎石遍布的溪滩上,赤脚穿行在山林草莽,但似乎并不影响嬉戏的心情。

  河水是清澈的。天空澄碧、清澈、明净。

  蓝天白云

  1978年,我13岁,初中毕业考上白塔中学,离开柯思。1979年春,父亲调到横溪工作,我转学去了横溪中学,一直读到高中毕业。

  横中是读书学习的好地方。早、晚读和自习课的时候,我们会拿着书,去校内小山上的小树林、杂木丛中,找个地方坐下来,或贴靠着某棵树。有时候,则是拿本书去果园、蔬菜地里读。有时候,我们会穿过学校旁的村子,去麦田、玉米地里读书。

  同学都住校,每两周回一次家。父亲还在横溪工作的时候,我会回到父亲那里。后来父亲又调到白塔工作,我会去白塔或田市跟父母一起。白塔、田市离横溪二三十里路程,中间隔着永安溪,那时没有大桥,只在皤滩处有简陋的石桥可供通行,丰水季节则只能望水兴叹。我常常与同路的同学结伴而行。为抄近路,我们会穿行在田埂地头。这种用脚步丈量道路的经历,给了我们亲近大地的机会,田园里的庄稼作物、瓜果蔬菜,让我们感受到泥土的芬芳。也正是在这来来去去之中,我永远记住了那一片垟、那一爿天空……

  1981年,自己高中毕业参加高考失利,进入仙居中学复读。近一年,可能是自己这一辈子读书最用功的一段时间。同学都很刻苦、用功,老师们也不遗余力。当我们送走一个个晨昏,当又一个夏天来临的时候,我们听到了稻禾抽穗、栀子花开的声音。

  又一次高考结束,我真正成了“无事的少年”。同学们互相约着走东串西。街头巷尾、田园阡陌、溪头滩地、草木深处,许多地方留下了我们的踪迹,而天上的云总是如影随形,或轻飞曼舞,或堆积如山,或你追我赶。

  很多时候会看到天上的白云,似乎在向自己凝眸、问候。这种凝眸、问候,一直伴随着自己。

  后来,我在自己足迹所到之处,在各种文字、油画、摄影作品中,在音乐和歌声里,甚至是在与朋友的交谈中,看见、读到、听出他乡的天空和云的模样。在河姆渡、良渚、三星堆和其他许多文化遗存面前,我也曾遥想那时人们头顶的天空。有时候也想: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应该都有一爿属于自己的天空,而那些离开故乡的人,应该都有一片留存在心底的云。这么想时,虽然身处北京,我满脑子都是故乡那清亮亮的天空、温暖的流云、风的味道、田园的气息。


标签: 白塔;天空;草木;读书;烟霞;田园 浙江在线台州频道 责任编辑: 张丹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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