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台州奶业:为何起大早赶晚市?
▲一家有十几年历史的老式养牛场。
▲位于椒江三甲的生态奶牛养殖园。
□记者 张婷婷 文/摄
这是一个古老的职业,和靠天吃饭的农民一样,绵延了几千年。
这群人中,很多人都不怎么有文化,往往是继承了父辈的产业,并靠着它养家糊口。
他们很多人都是一身黝黑的皮肤,衣着邋遢,而凌晨两三点就要起来干活,每晚睡眠只有4个小时已经是家常便饭。
他们对自己的未来也没有太多规划,但唯一肯定的是,他们并不想让自己的下一代再把这个行当传承下去。
他们有个共同的名字:奶农。
似乎因为跟“农”字沾了边,小农经济的窠臼,让台州奶业起步早但至今发展缓慢。没有奶厂、形成不了本地品牌,传统养殖模式也遭遇到了养殖成本逐年攀升、环保不达标等多重挑战。
坚守还是放弃?在转型的节骨眼上,台州的奶农茫然不知所措。
凌晨两点起来是家常便饭
戴咸林,50岁左右,土生土长的椒江人。没读过几天书的他,是典型的台州本土小散奶牛养殖户,家里有二三十头奶牛,没有小工,夫妻两人既是老板又是小工。
在自家的奶场忙乎了一天后,晚上8点多,老戴夫妇将奶牛吃剩的料草拢到了一边,之后,他们回家炒了几个菜。就着灯光,囫囵扒完晚饭,已是夜晚9点多。
干了一天的活,实在太累,10点一到,夫妇俩倒头就睡。
像往常一样,天还没亮,老戴就醒了。开灯看了时间,老戴叫醒身旁的老伴,两人开始穿衣服洗漱。
这个时候是凌晨两点,老戴躺下才4个小时。基本上,每天这个时候,老戴就能准时醒来,多年养出来的生物钟比闹钟还管用。
用挤奶机逐个逐个开始挤牛奶,打扫牛棚,配饲料,把从临海拉来的西蓝花叶子拾掇拾掇,然后喂牛……夫妻俩又开始了一天的忙活。
“很辛苦”,对于这份断断续续做了二三十年的活,老戴说了这两个字。因为辛苦,老戴中间还“跳槽”过,开了几年的大货车。后来寻思,养奶牛虽然辛苦,但还算稳妥,就又干回老行当。
夫妇俩起早贪黑,一年也只能赚个十来万元,“没办法,做不了别的,没有文化,只会养奶牛。”他希望他的下一代不要再像自己一样辛苦,“能有一份轻松体面的工作。”
养牛大户的日子也不好过
和老戴一样,58岁的椒江人陶小明也“养牛娃”出身,从十几岁开始,他就跟着父亲养奶牛。跟老戴有些不同的是,陶小明更“根正苗红”些。80年代,在干起奶牛“个体户”之前的十来年,他很长时间都是在椒江的西门奶厂给公家养牛。
陶小明的奶牛养殖规模比老戴大,已经有100多头奶牛,其中有60多头是产奶的。陶小明经历过奶农的好时代,那时候,养一头牛抵得上一个工人的工资,养5头就能养活一家五口。
90年代初期,买一头牛只需要1000元,草、麸皮等饲料一角钱一斤,一头牛一个月产的牛奶能卖个七八十元,等于老陶当年在工厂一个月的工资。那个时候的老陶一家,在身边的亲戚朋友看来,算是富裕阶层。
现在,老陶家养了100多头奶牛,在台州算是个奶牛养殖大户,不过,早已不是之前的富裕阶层。如今,养殖成本高了,买一头奶牛起码得1.5万元,比当年涨了15倍;饲料每斤1.4元,涨了14倍。按一头牛一天吃20斤饲料配200斤鲜草计算,一头奶牛,一天起码得吃掉60元。
再加上两个小工,每人每月5000元的工资,每个月将近800元的水电费……老陶算了一下,一头牛如果“身体”健康的话,一年只能赚个3000元到4000元,而像老陶这样的,已经是椒江数一数二的奶牛养殖大户,一年的收入也不到20万元。
没有一家奶厂,也没有一个本土品牌
事实上,在台州更多的养殖户还是跟老戴一样,经营着夫妻店,一年下来,一家子收入加起来不到10万元。老戴说,这么辛苦,只比“做小工”的好点。
台州奶业,其实称不上行业。
据市畜牧局统计,截至今年3月底,全市奶牛存栏量3290多头,其中椒江占了1/3,黄岩、路桥、临海等各地零零散散地都有一些,而配备检测设备的正规奶站只有3个,其中椒江2个,黄岩1个。
目前,全市日产奶量达25吨左右。25吨牛奶是一个什么概念呢?我们这么算,按照人均日喝奶量0.5斤计算,这些奶即便全部供给台州本地市场,也只有5万人能喝上台州牛奶。规模小显而易见。
老戴的饲料都是从上海买来的,奶牛是从温州或者东北采购,其他的台州奶农也不例外。而大部分的牛奶,其实也是卖去临近的温州、宁波等地的奶厂。这就形成了“两头在外”的局面。
因为台州没有一家专业的饲料公司,在养殖成本上就没了优势。同时,台州也没有成型的牛奶加工基地,缺少自主牛奶品牌。
“零卖之后剩下的,温州那边的牛奶收购商全部都会买走,给多少都收。”陶小明说,不过,即使是不愁销路的台州牛奶,因为价格掌控在人家手里,盈利必然没有优势,始终处于最辛苦也最没有“赚头”的产业链末端。
近几年来,陆陆续续地有过一些台州的商家想做牛奶加工,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是胎死腹中就是半路夭折。牛奶加工厂,在台州一直办不起来。在业内看来,发展多年台州奶业至今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产业链,缺胳膊少腿的,最多只能称得上是奶牛养殖业。
传统养殖和现代化环保要求的矛盾
一组来自市畜牧局的数据显示,全市奶牛饲养量正在持续下降。截至3月底,全市奶牛存栏量为3290多头,同比下降了6.21%,业内人士预计,到四五月份这个数字可能会更小,只剩下2000多头。一向“土”惯了的台州奶农,在遭遇了传统饲养模式,又在环保达标的矛盾中游离,不得已之下,奶牛卖的卖,杀的杀。
记者在椒江一部分年代较久的奶牛场看到,路面上堆满牛粪基本没法走路,即使是外面的过道,也是脏水、牛粪、剩草料随处可见。环境问题让人不忍直视。
为解决这个困境,椒江已经在全市率先走出一步。今年,在当地政府牵线,民营资本共同参与之下,三甲街道街建成了一个新型的生态奶牛养殖园———鸿福奶牛生态养殖园区,这个月底即可投入使用。
这个占地50亩的园区,一期已投资400多万元。记者在养殖园里看到,这里的设施十分先进———管道挤奶,牛粪自动冲洗,污水通过多道水处理系统后能达到排放标准,而这些水还能再次用来冲洗养殖场,牛的粪便固体用来生产有机肥,液体用来产生沼气。
按照园区负责人杨恩明的设想,这个生态奶牛养殖园既满足了奶牛养殖卫生环保的要求,也实现了废物的高效利用。
但就是这么一个在外人看起来不错的项目,奶农们似乎并不买账。
老戴觉得,“租金太贵。”老戴的奶场有600多平方米的面积,一年只要1.2万元的租金,而如果搬去新的园区,“一年就得要6万元。”
奶农们觉得,他们本来利润就低,要是租金涨得太高,更是无利可图,“不搬。”老戴的态度很坚决。
奶农们与杨恩明的争论焦点还不只是租金。
有奶农觉得,新园区应该设置一个专门放置草料的地方,方便他们喂牛;而杨恩明则认为,就怕卫生没保障,草料不能随便堆放在棚内。
一面是传统喂养习惯的实用性,另一面是新模式要求的环保,这之间是习惯与理念的摩擦,也是传统奶牛养殖与现代化如何融合的矛盾。对此,杨恩明则觉得有点冤,他认为,这个园区原本就不指望着靠收养殖户的租金赚钱,这些硬件投下去,租金就这么点,“完全是赔本赚吆喝。”
“但如果政府要求一定要搬,那我也没办法,只是觉得新园区租金实在太高了。”对此,另一名奶农陶小明的态度相对委婉些。
零售鲜奶,法与情的纠结
每天早上打开家门,一瓶新鲜的牛奶就会放在自家门口。这样的场景,很多人打小就熟悉。几十年来,除了价格涨了,那种味道以及人对户的传统送奶方式,似乎并没有随着年代更替有所改变。
但很多人都没想到,这样卖鲜奶的方式,却是违法的。
根据乳制品相关规定,奶场的奶必须送到奶站,经相关部门统一检测后,再由正规的奶厂统一购销。
每天傍晚4点,在椒江烈士桥下,陶小明的鲜奶销售点挤了不少前来买鲜奶的市民。
“我女儿小时候就开始买,每天一袋,现在女儿都二十多岁了。”周大姐边系紧牛奶外装包上的塑料袋口,边推着自行车,“外面的牛奶哪有这里的牛奶鲜香?”
另一名姓项的中年人说,自己也是从住在附近的枫山新村开始买鲜奶,到如今搬到了金三角一带,但还是每天风雨无阻地过来买奶。
项先生说,因为是老陶家的老主顾,有时还会带着孙子去老陶家的奶牛场“观摩”。
不管是周大姐,还是项先生,他们都表示还是会继续喝这种刚挤出来的牛奶,“没有防腐剂,新鲜,都是老奶农了,对他们很信任。”
他们觉得法律还是要多照顾到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习惯,不要一棍子打死,“如果政府部门能统一进行检测,那我们就更放心了。”项先生说。
对此,农业部门也表现出了情与法之间的纠结。“在很多台州人来说,直接购买奶场鲜奶是老传统,但法律有规定是不允许销售的。我们也很纠结,怎么做到既按照法律要求保障乳品安全,又能做到通达人情,确实有点难办,目前几个部门还在协商。”对此,椒江畜牧局相关负责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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