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区日记连载——
并不是这里需要我的帮助,而是我真的需要来到这里(二)
文字/七七
摄影/香阁源上居
辗转反侧一个多小时,还是很无奈地爬了起来。时针刚刚超过了五点的位置,鲁甸的上空云层很薄,星星也很晦暗。我开始用力呼吸,混沌的青草味如同挤成条状的牙膏,透着一股辛辣的清凉,冲进肺里,经过交换,然后在迷茫的蓝黑色中消失无踪。
我并不是起得最早的人,楼下的卫生间里,断断续续地传出洗漱的声音,打开水龙头,物质形成细长的抛物线,拖鞋来回摩擦。我看到一个女人,红色的救援服因为宽大,使得她的面目不清,短发上还有水珠,在肩头浸染出大片的水渍。她面对着镜子,正在架上一副黑框眼镜,后来我在天龙救援的队伍里重新看到她,眼镜和平刘海的组合,撅着嘴的样子,纷纷攘攘地闯进我的镜头。
七支救援队伍在我吃早饭的时候就已经出发,鲁甸到震中心的道路正在塌方和滑坡的包围中,壹基金的大奔小奔说:“我们会在小寨乡建立补给营,你们的任务就是徒步往前突,尽量往前突。”我端着饭碗的手顿住了,队伍里已经响起了誓言的吼声,也许还有莫名其妙的心疼和耽搁。
一上午,我思考着自己的处境,东哥和合月还在路上,大本营的事情逐渐理顺,反而是筹建滴水指挥部的事情,必须去实地评估。正发着呆,小杜在我的肩头拍了一下,厚重的背包被他斜斜地垮在怀里,痞子一样的笑容挂在脸上。顺着他的手指,何献站在不远处,嫩黄色的T恤衬着皮肤愈发粗糙和风霜。
“等等。”终于反应过来的我,抓起了帽子,脚底踉跄了一下,还是安稳地落在了何献的身旁,剩下满眼诧异的小杜,留在原来的位置摇了摇头。
去龙头山的岔口,果然被设了关卡,拦下一辆摩托车,小杜把头盔重重地压在我的手里。各种各样的风,覆盖住我的耳朵,鼻梁,和风一样的雨,被我们追上,又甩在身后。
后来几天,我曾被无数媒体追问,这次救灾印象最深的是什么。我想了想,是摩托车司机、货车司机、出租车司机,他们和我们一起进入重灾区,来回几十或者是上百公里,帮我们搬卸物资,在重重雨幕中等待我们归来,却连一点油费也不肯收;是围着白纱巾的回族女人,用四轮车盛着冒着热气的米饭,请我们垫垫肚子,喘口气;是五金店老板,放下筷子,拿起电焊机,修理不锈钢推车;是浑身沙土的灾民,扛着好不容易筹集的物资,死劲往我们怀里塞着一瓶瓶矿泉水、一包包饼干;是佝偻着背,悄悄帮我们打满水桶的老人;是拎着一袋酸梅果子,踮起脚尖递到我们嘴边的孩子;是二十几个人睡在垫着硬纸板的帐篷里,却依然说着尽量不麻烦你们的亲人……
这些形象,也许进入不了报纸、电视,他们不会成为铅字和画面,可我敬重他们,敬重他们很认真地挺直身子,和生活的磨难和平共处。正是因为他们身上对家人、对至亲不抛弃、不放弃的品质,才给了我们表达爱和尊敬的机会。如果这个过程确实存在着帮助,那也是在帮助他们之前,首先在帮助我们自己,低下身子,仔细的生活。